老北京最早一批消防员出自哪?早年间“水会”成员讲述救火故事
持续数月的澳大利亚大火震惊了全世界,据媒体报道,迄今新南威尔士州和维多利亚州被林火毁掉的面积已经超过600万公顷,大片自然生态、基础设施,以及民宅等遭受破坏,大火已造成数十人丧生——在英勇的灭火队伍中,除了消防员,还有很多来自民间的志愿者。
事实上,在很多特大火灾的现场,都能见到自发组织起来与火魔搏斗的普通人的身影,包括咱老北京最早的一批消防员,基本上就是街里街坊的老少爷们儿。
上个世纪初,虽然有官办的消防队,但每每出现火情时,民间的水会依然会自发救火
越界救火很寻常
北京自古是多风之地,尤其冬天,西北风经常能咆哮腊月、逞威三九。而也正因为严寒,京城百姓为了取暖之故,引火量很大,加之旧京无论商店还是住宅,往往鳞次栉比,这也就造成不仅火灾多发,而且一发就是“火烧连营”,比如光绪十四年的紫禁城大火、光绪十五年的天坛祈年殿大火以及光绪二十六年的前门大栅栏大火,都造成了异常严重的损失——也正因此,在同一时期甚至更早,北京出现了消防队的雏形:民间水会。
水会的兴起,与北京的商业发展密切相关。晚清,北京的繁华地区建起了许多商号,特别是前门外大栅栏地区,商铺林立,民房密集,人口稠密。因其建筑大多是砖木结构和纸糊门窗,且外饰一层很厚的油漆彩画,相当易燃,故稍有不慎便容易起火。商号们为了确保自身安全,防患于未然,便由富商绅士中的头面人物联合几家商号,建立起一种类似今天消防队的民间组织,名曰水会。
水会首先要有一个选举出来的会首,主持常务,制订防火公约,然后按照加入的商户大小,分等级出钱,作为筹备经费,以便购置防火器材,雇用消防人员,并在辖区内设置一个水会的驻地,驻扎值班消防人员和存放灭火工具。
北京有史可考的最早建立、名气最大的水会,是同仁堂独资兴办的普善水会,会址在前门东侧的鸾庆胡同。其组织较为庞大,管理较为严格,使用了较为先进的救火设备——一种安了车轮且带有八个压水装置的水车,水龙嘴粗,喷出的水柱又高,灭火效能大大增加。因为离紫禁城很近,所以宫内失火有时会叫他们过去帮忙灭火。有一次普善水会到宫中救火,很快将火扑灭,慈禧太后闻听此事,大加赏识,自此名声大振。此后,又相继建立了崇东水会、公义水会、义善水会、治平水会和安平水会等等。理论上,他们都是铁路警察——各管一段,比如公义水会由长青堂、马聚源、便宜坊合资兴办,管辖的就是鲜鱼口一带的防火工作;而安平水会是由荣宝斋、南纸店等合办的,维护的自然是琉璃厂的消防……可有一样,在发生火灾时,“越界”是常有的事,往往是附近所有水会都出人出力,争相救火,哪怕是平时生意上的对手,也绝不袖手旁观。
水会的日常维持一般是三个人:一个管账目,一个管救火工具的采购与维护,还有一个是伙计,当发生火情时,鸣锣示警,召集各类救火人员,这三位是“正式编制”,每月拿固定薪水的。其余的救火人员都是兼职,他们也分成两类:第一类叫助善员,他们是自愿参加的义务救火人员,属固定人员,只发给水龙布衣服,而没有报酬;还有一类是火情发生时临时雇用的人员,他们听到鸣锣报警之后,立刻跑到水会去领取一个特制的小坎肩,然后到火场灭火,事后可以凭借小坎肩领取一定的报酬。
全凭热情上火场
水会的伙计每天走街串巷,随时查找和注意火种及火情,一旦发现哪里着火了,立刻鸣锣高喊:“某街某号走水啦!”听到声音,救火的人们会立刻拿着灭火工具争先恐后地赶往出事现场。
最初的灭火工具相当简陋,主要是唧筒、挠钩、梯子、水桶什么的,也有水车。最初的水车非常原始,说是车,其实连个轮子都没有,只是一个长方形的大木柜,外面有铜皮包着,里面装有清水,两边有若干个压水装置,形同过去农村的压水机,水由水龙带出。遇到火情,得十几个人甚至几十个人抬着到失火现场,效率可想而知。
首都博物馆里收藏有一辆人力消防车。车身高136厘米,长137厘米,宽68厘米,镶嵌有古铜雕花饰物,中央正上方有一个出水口,是用来接水龙的,口径3厘米,扬程约15米。车身前后左右各有一个巨大的铁环,是用来拴绳拖车用的。这辆车比前面说的水车的先进之处,就在于它有四个直径50厘米的铁铸轮子。该车的水箱也不是木头的,而是铜质的,容水量约为1立方米,运作中得随时补水。车上有一个杠杆,一个活塞,由四个人操作,左边的杠杆压下,右边的杠杆升起,右边的杠杆压下,左边的杠杆升起,就这样反复地压下升起,一抽一压带动活塞,如此循环往复,就可以把水从水龙中激发腾空。
这辆消防车的制造年代应该是晚清,隶属于“外城同善总局”。同善总局又称同善水会,旧址在前门外大李纱帽胡同火神庙内,同治十三年(1874年)正月迁移至王广福斜街,其保护范围就在前门外廊房头条、大栅栏、观音寺街一带。光绪二十六年(1900年)发生了清代北京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火灾,这场火灾不仅烧毁了大栅栏周边十几条街道的四千多家商铺,而且殃及正阳门、箭楼被毁。由于火势严重,虽然各个水会纷纷展开施救,却也无济于事,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化为灰烬,正如《都门纪略》所云:“祝融虐焰上千霄,金店银炉一例烧,百万商民齐束手,市塵景象太萧条。”此后大栅栏重建过程中,商贾富户痛感强化消防之必要,这辆铜制消防水车很可能就是那时购置的。
同善总局又称同善水会,旧址在前门外大李纱帽胡同火神庙内
造成大栅栏火灾施救不力的原因,除了风借火势疯狂蔓延,消防装备太差以及八国联军威逼京城带来的恐慌之外,还有就是当时的消防工作在组织上相当混乱。水会的“救火队员”本来就是临时拼凑的街里街坊,老少俱全,平时从来没有受过消防训练,更缺乏基本的消防知识,只能凭着一股热情扑向火场,你泼一桶水,我泼一桶水,对火情的蔓延根本起不到遏制作用。曾经在普善水会做过助善员的民俗学家隋少甫先生回忆说:“那时的水会,只能救一些较小的火,即初起的火,一遇大火,即使普善水会这样的高水平水会也是无济于事的。一次华乐戏院起火,当我们赶到时,连后台演员使用的道具、行头都着了。我们只好限制火场,眼看着大火烧毁了那家戏院……”
虽败犹荣好儿郎
光绪二十九年(1903年),京师警察局创办了官办的消防组织,名曰“消防科”,地址在户部街,即今天的中国国家博物馆一带,并制定了《采用消防士兵规则》、《保存消防器具章程》等规章制度,又在珠市口、东四、西四等地建立起了警钟台(也叫消防台)。台高约15米左右。台下为值班室,台顶有一外涂红漆的小阁楼。昼夜有人在小阁楼上轮流值守,一旦发现灾情,要立即通过电话报告消防科,由消防科派出消防队员赶来救火。与此同时,在主要街道的相隔不远处,相继设立了一些自来水救火栓,用作消防队接水龙管子用。
不过,虽然有政府办的消防队,但每每出现火情时,民间的水会依然会自发救火。而在警钟台上值班的消防人员发现哪里着火后,也依旧要用“串锣”报警,通知附近的水会会员。
著名民俗学家胡金兆先生自幼在琉璃厂一带长大,他在《见闻北京七十年琐记》中,记录了自己于1937年11月目睹过的一次救火行动。失火的时间是下午,地点位于珠市口的“第一舞台”。
当时,北平消防队共有消防警察258人,消防汽车两辆,已经初具现代消防队的规模。所以当消防台上的瞭望哨发现“第一舞台”上空有浓重的黑烟冲天而起后,立刻电话报告给消防队,并敲起警钟来。水会的成员们紧急集合,往安平里南侧土地祠旁边的两间空房里跑,那里放置着挠钩、铁锹、铁桶等救火工具,还有一辆压水车和匹配的水龙管带。大家开锁抄家什,推着压水车,扛着各种消防器材,直向“第一舞台”冲去!
“第一舞台”是民国初期北京首屈一指的剧场,建筑模式和灯光设备非常现代化,可以容纳2600位观众。可惜这个地方不知是不是犯了“火神爷”的忌讳,1914年开业没多久,就突然失火。据《顺天时报》报道:“正当锣鼓声喧,第一出《跳灵官》揭幕时,前楼忽然火起,延及罩棚,烈焰浓烟,堵门燃烧,而观剧者大为恐慌。幸有多数军人在内,乃破墙数处,始行逃出,而妇女跌伤者不少。旋有消防队及水会等闻讯赶至,竭力扑救。由上午十二时余起至下午四时始行熄灭。”这次火灾的起火原因纷说不一,有的说是燃放鞭炮所致,有的说是电灯短路引起,还有说是遗弃的烟头点燃。
20多年后的这第二次着火,火势比第一次还要严重。据《世界日报》报道:“其时外二区第一段巡长白文瑞,正在该台门前巡查,忽睹该台西楼北端窗中,突有火焰扑出,即鸣警笛。而南新华街之警钟台睹状,频敲警钟,急电消防队驰往扑救。”消防队总队长白来增率领四个分队赶到火场,竭力灌救。但火势太大,根本控制不住,白来增下令拆拉火道,阻止其蔓延,“将东临大和恒米面庄西房拆拉,又将马神庙住户一后墙垣拆断,并令水龙督救。各消防士兵分别登楼上梯,执管枪注射。继因火势汹涌,非注射之水所能济,故依然猛烧,浓烟冲霄,火焰四溢,加以该楼四周系砖石所建,势成烟囱式。移时火已及楼之巅,因上架梁柱被火难支,轰然一声,楼顶遂即落下。”到下午五时许,“第一舞台”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。
尽管救火失败,但至少阻遏了火势的蔓延。胡金兆回忆说:“水会的师兄们回来时已八九点钟了,大多一身的泥水,有的人的棉衣也撕破了,各商店都像欢迎英雄似的迎接这些自己店中的水会成员。”不仅给他们添菜烫酒,还由“柜上出账”,给他们添置新衣服。
救火,是天下一等一的功德事,对此古今同念。不过,如果问一问那些在火场上奋不顾身的儿郎们,最渴望的绝不是自己立功获奖,而是千家万户的平安无事。春节将至,惟愿每位市民都能加强消防意识,严格遵守咱市政府的规定,在指定时间和地点燃放烟花爆竹。生活要防失火,日子才能红火!